寫於2023.5.10
本來是要說巴黎讓我沒有實感,不知怎的開始寫起遊記。這趟旅行和前幾次獨旅的感受截然不同,從前無論去哪,都是獨自旅行,即使在當地找到旅伴,也只是萍水相逢,反而會覺得整趟待在一起不得清淨,感覺無時不刻都在社交。
整趟獨旅又會不可避免地感到孤單,有時一整天都沒有開口說話,就會特別想回巴黎。想念在巴黎的朋友,想念在巴黎能做的事、能見的人、能約的會。
獨旅時,青旅通常讓我提心吊膽,洗澡時總要帶上全部家當,碰上沒有個人插座的青旅也不敢將手機離在視線外,寧可待在床上用行充。混合房通常是男生居多,有時沒有遮廉,換衣不便還是小事,大多時候光是潮濕的氣味混上汗臭就令人不敢大口呼吸,遑論夜半多有打呼怪作祟,那才是真正讓人輾轉不得安寧。
在荷蘭的時候有貝拉同行,後來和發一起旅行,又和歐在布拉格、維也納見面,我在巴黎會見的人已經湊齊一半,可能是因為這樣,我才不像之前幾次那樣不安惶恐,走在路上感到荒蕪、赤裸、無路可走。
說回在巴黎沒有實感。我在巴黎的實感似乎來自與人的連結,還有晴朗時美麗已極的街道、離水極近的堤岸。我對巴黎的感受繫在各式各樣的人身上,還有我住的阿福市,我們家愛叫的可愛狗Relty。爸媽總說我的住處是宿舍,但法文裡一律說Chez moi,我家。我住在哪裡,哪裡就是Chez moi。
受到語言的影響,我用中文也常說「我家」,雖然這常讓爸媽感到困惑,但其實對我來說,那個22m2的studio就是我家,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我的空間——一個可以在廚房赤身裸裎,可以開著廁所門大便,可以恣意把音樂播出來,可以完全任我支配的,絕對私人的空間。
那裡有我自己建立的生活,我愛的擺飾,我整理的浴室與廚房,我選的毯子與杯碗,我買的花,我擺的蠟燭,我借來的檯燈,我組裝的鏡子。我未曾在台北建立這樣獨立而私人的生活空間,宿舍地方太小,連看影片都得戴耳機,何況是邊洗澡邊聽歌,邊擦頭髮邊隨音樂扭腰擺臀(宿舍的浴室和房間甚至不在一個樓層)。我是到了巴黎才意識到,建立自己的生活,和擁有自己的房間密不可分。
從前高中也外宿,但那時總覺那住處是一時,總稱之為宿舍或住處,我對那空間(包括自己的生活)亦沒有絕對的自主權,假日總是得回家,而我的年紀和閱歷也未曾讓我意圖或者欲望全然獨立的生活。
然而在巴黎,我阿福市的家,我對此處的交通、地理位置瞭然於心,我知道河的對岸是哪個城,知道沿著英國橋一直走是哪間超市,知道D線什麼時候施工、哪班車在哪個週末取消,沒有D線的話該去哪裡轉C線或7號地鐵進巴黎,也知道走去哪裡搭8號線——甚至知道怎麼走路去巴黎。我對台北不曾這樣熟悉,除了不曾有過探索的興致,也因為我住在學校不需通勤,且周圍都是學生,無需像在巴黎一樣試圖融入當地生活。
奇妙的是,最近因為寫得勤,無意打開一年前的雜記:
寫作寫得最多的時候,是獨居的那三年。仔細想想,或許安靜的、和自己相處的大量時光確實有助於我產出一些文字,從前甚至能為一些枝微末節的生活瑣事作註腳,現在則是忍無可忍才能勉強說幾句話,我對法國之行無非是興奮的,最興奮的點莫過於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。
現在看來,倒有種得償所願,有頭有尾的踏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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