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於巴黎,橫跨半年,四篇有關書寫的紀錄。
2022.9.30
要維持書寫習慣著實需要莫大的毅力,堅持對成為更好自我的妄念,需要時間,需要一個毫無所求的夜晚,嘗試語帶無所保留,承認想要的忌禁的念頭。
巴黎近日多雨,有風,陰天使得街景也籠上灰塵,這個金黃色的城市有著灰暗的秋日,囈語隨著雨水匯進塞納河,揉在柔軟波湧的河面緩慢沈沒,鴨子在水下踢腳,奮力但無聲。
這個城市是水連起來的。搭車經過Bercy一帶的橋,夜晚的塞納河畔光影錯落,金水與船隻,這是繁華的窗景。
步伐快慢仍待學習,如何走得像個巴黎人,我仍蹣蹣跚跚的領會並模仿著,如同我已難回憶起的19歲謹慎而心虛地踏著台北的節奏,在衣著言談之間游移漂浮,一個巴黎人的模樣,因為比之台北有著更多嚮往與期盼,幻想與(遙不可及而因此難以)破滅,我如是整頓自己,起言行坐像個巴黎人。
巴黎是這裡。但有時坐在巴黎市中心,還是不禁想問:巴黎是哪裡?
仔細想想我想從巴黎得到什麼,如果非要回答一個,也無非是一本日記。一向懶記,尤其出遊見面一類無可奉告,最後都任其零落冷淡,記憶裡淡成一片灰白,然心靈一類又太過私人、深層,不想解釋太多得像是有觀眾一般,一本巴黎日記也許日後在自己,就連自己看來都顯得不明所以,更不用說我的憊懶注定我難以成書就名,我註定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,巴黎是孤獨的我行走的另一個台北。
2022.10.5
日本女生忘了我們有約。我又錯過了難得的社交時間,我走進一間披薩店,點了一個五歐的瑪格麗特披薩(只有番茄醬和一層薄薄的起司),和我的孤獨一樣赤裸。
我總是怕人注意到這點:我的身邊沒有他人。什麼都沒有。
有人說小黃瓜無時無刻都在發出尖叫的頻率,只是人耳聽不到。我想我在巴黎的孤獨也近乎如此,高跟靴踏在地上的聲音,無視紅燈穿行車流,和路人擦肩而過的pardon。
Pardon。有時為了說話,即使並非必要,我會在地鐵或火車裡和鄰座乘客說pardon或merci,非關禮貌,只是在宣洩我的孤獨。
孤獨與安靜把我重新逼進了閱讀與寫作。我開始尋找一些我真正會讀的書,我渴望閱讀中文,我尚未拾起寫作小說的強大心靈,但我開始寫日記,雜記,散文,安靜地默念安靜地鼻酸,我似乎正式成為一片浮萍,靠岸是流浪的間奏,我在課堂上寫作,因為無法克制咆哮的心靈,尖叫的孤獨,我忽視身邊的英文,法文,我的生活志不在此,但又矛盾地放不下。外向如我被逼入閱讀寫作確乎始料未及。我太孤單了。
我突然想到王定國的小說,突然理解自己愛他的文字如斯是因為我完全同理那股安靜。我們的安靜如此相似以致我竟也會對他筆下的寂寞心生羨仰:假如我也是這樣寂寞,假如我的安靜和你的如此相似,是否我的也能昇華成文字,也能那樣被欣賞。
我與他筆下的寂寞中年男人遙遙相望,在彼此眼裡找到相似的神情,我們一發不語的在日本與巴黎的河邊行走,試圖捕捉樹縫閃動的光又很快移開視線。
我們在腦子裡找出一首重複千百遍的歌,穿插在走路與呼吸之間,我們不自覺地哼出聲。白天太熱鬧,我們假裝快樂且適應(無論我們多希望有個人走過來厲聲打斷,逼我們親口承認自己孤獨得無可救藥)我們繼續行走,人流裡無聲無息,這一生從此毫無破綻。
2023.2.2
我要好好睡覺、體驗、努力,過自己的生活,重點是要盡力,要打起精神,消沈的時候記得稱讚自己,打開雜記,相信自己有快樂的能力,相信踏出去會感受到新鮮與快樂,努力當一隻勇敢的刺蝟。
寫作不是逃避,要把寫作當作面對,要把寫作當作工具,要把寫作當作紀錄。寫作不是活得戲劇化的藉口,寫作是自律的,不僅是爛漫不著邊際的。寫作是在大量的磨筆與廢言之中拾綴黃金。
昨天突然有個想法,關於今年的目標開始變得清晰,總言之是要當個認真努力的人,狼狽也好,傷心也罷,但畢竟什麼時候開始都不晚,我想成為一個認真努力的人。
2023.2.10
寫作終究是長久的、日復一日的,以作品而言,不可能一蹴而就的累積。
最近三四個文件齊頭推進,寫到一個段落總是要克服自己的不自信,緩一緩跳出來寫其他的東西,再繼續蝸速前進。
最近發現了高中寫的半篇小說,驚人又出彩,當然是對現在的我來說了。我記得當初厭棄這篇小說,沒有繼續往下寫,就是因為恨這篇平庸至極。
現在的我對自己的寫作當然更加不滿,但至少我願意繼續慢慢磨,這幾個月時間充裕,拿出耐心來累積,我要努力,要寫作,也要閱讀,並且克服寂寞的情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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